一百八十四章 觊觎-《狼烟晚明》
第(2/3)页
“对啊。卖房屋田地儿女是丢自己的人也还罢了,卖祖宗,那他妈还是人吗?”张虎应和道。
“是哩。近几十年敝族虽没出什么翰林进士,举人秀才倒也有几个,地方上的保甲里正也尽是我温姓族人。大家据理而争,那耿立斌虽为一方父母,却也无可奈何。然其贼心不死,以秋粮未足、河工不力等各种理由,两三年里陆续把里正保长都换了他姓亲信,又找种种借口革了许多族人的功名。革秀才的功名说易也易,报学台*一个‘不孝’、‘荒嘻学业’,往往便能如了愿;最可恨的,学生有个举人族叔,在书院里给子侄们讲《南史》,说到薛渊故事教导后辈大义,竟被这厮以‘故犯先皇名讳’的由头,上报京师,将举人功名也革了去!”
“薛渊是谁?这是咋回事,你先给俺讲讲。”张虎这几日也是憋闷得够呛,听温秀才说到这里,已经有了些听评书的感觉,饶有兴致地插话道。
“唉,说来也是命中注定,敝族叔讲的是南北朝时的故事。那时天下南北分据,北朝后称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和北周;南朝则是宋、齐、梁、陈。薛渊本名薛道渊,是宋徐州刺史薛安都的侄子。薛安都以彭城投降魏,其亲族都迁居到北方坐享荣华去了,薛道渊只身一人辗转南下,投了镇守淮阴的萧道成。萧道成后来成了南齐的高皇帝,薛道渊忠勇无双,最后受封竟陵侯。因为名字跟圣天子犯讳,都有个‘道’字,便只好改作薛渊、可再后来到了唐,‘渊’字又犯了高祖李渊的讳,于是史官们便又给他改了名,再说到其人,就把他叫做薛深了。敝族叔讲到这里也是哑然失笑,说,‘若是后世史官死了,在阴曹地府碰到薛渊本人,复以薛深称之,怕是竟陵侯根本想不到说得就是自己呢’。这句话被那狗官耿立斌抓到把柄,说敝叔故意触犯宪宗成化皇帝(朱见深)的名讳,报到京师,这举人的功名便也丢了。”
一番话把张虎听傻了,眼睛瞪得牛蛋一般大:“后人给前人改名?那岂不是每朝每代都要把史书翻一通,再改上一遍?然后说不准过些年还得再改回来,这不是闲得蛋疼吗?”
温黄慈苦笑了一下:“大帅说的没错。比如那班固作《汉书》,汉明帝叫刘庄,所以,庄子便写作‘严子’,直到汉朝覆亡,名字才又改了回来。更有意思的是大宋名臣文彦博,祖上本姓‘敬’,为了避晋高祖石敬瑭的讳,只好改姓了‘文’、好容易熬到后汉改回文姓,没想到没多久入宋,宋太祖的祖父名叫赵敬,只好再改回姓文。旁人不说,便是大帅您的名讳,若是在唐朝,也是万万叫不得的——唐高祖的祖父单名便是讳一个‘虎’字……”
“俺滴天爷,敢情还有这许多讲究!那……若是以后俺老张有一天……那个,那个……”此前张虎还只想做个纵横大明谁都无可奈何的巨寇,还真没想过什么谋大逆推翻朝廷改朝换代的事——今人看来只要杀官造反便没甚区别,但古人那里,“作乱”和“谋逆”区别可太大了:前者可以被招安,如宋江或关盛云、但后者则是灭族的大罪,属于“十恶不赦”里面的第一条(主要的标志是建立国号、称帝)!说到这里,张虎有些心驰神往的样子,“那往后岂不是谁都不能再讲这个‘虎’字?若是有人生了个胖儿子,朋友过来夸一句‘这娃儿生得虎头虎脑’该怎么说,说‘这娃生得狗头狗脑’么?哈哈哈哈。”
听得这话,愁容满面的温黄慈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虎马上注意到,赶忙说道:“真不好意思!俺是个直肚肠的粗人,听先生讲到这里便耐不住,温先生莫怪!您继续讲下去,后来怎样了?”
温黄慈继续道:“那狗官见百般构陷敝族仍不肯就范,于是便想来硬的。从牢里提了几名死囚,教他们趁夜逃进敝族祠堂,随后领了衙里的弓手马快又叫了颖岐所的军兵一道来‘搜捕’逃犯,口口声声要把‘窝藏要犯’的祠堂掘地三尺夷为平地……”
“啪!”张虎一拍身旁的几案,大怒道“狗官混账,竟这般歹毒!先生莫急,张某这便集合人马,过得一两日便将那商水打下来,把那狗官全家拉到先生祠堂那里掏心肝祭了!”
温黄慈慌忙离座拜倒:“学生先行谢过大帅!大帅请耐下性子听学生讲完,敝宗祠被毁不是这一次的事,此一番折腾,祠堂还是保住了。”
“哦?连百户所的军兵都出动了?你们族人再多,又怎么可能对抗官军,你们可都是良民啊,又不是俺……明明你们也没造反,否则俺早该听说了。”张虎有些好奇。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