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章 入川-《狼烟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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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三十四章入川

    剑州的位置太重要了。顺嘉陵江而下可以直抵保宁府城阆中、向西,则是龙安府的重镇江油、东面是巴州(今巴中)和南江,南江以北,越过大小巴山便回到了富庶的陕西汉中——而若挥师西南,过了绵州(今绵阳),兵锋便可直抵四川的省城:成都府!

    剑门关是天险,但张虎没费什么力气便拿了下来。

    由于守军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预警,张虎所部又本就是明军装束,沿着葭萌水顺流而下,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便直接开进了昭化县城。屠了县衙,凭着知县的官印,押上几个衙役做向导,马队出身的张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咫尺之遥的广元。在这里,张虎遇到后来被他倚为膀臂的一员虎将,方戈。在后者帮助下,打着“堵截山匪”的官军幌子,大队再次沿嘉陵江南下,轻而易举地赚开了剑门关。

    等在剑州稍稍站定脚跟,张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认真琢磨起下一步来。在此以前,客观地说,张虎们只是一路亡命,完全不知道该向何处去,以及自己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此时的张虎所部已经扩充到三万余人,不过,在到达广元以前,能上阵真刀真枪地阵战的,还是从曹营带出来的那千把兄弟,余者大都是沿途掳掠而来的百姓。张虎裹挟这些百姓的目的,就是怕万一遇到大股官军围剿,可以驱赶百姓们绊住官军自己跑路——出身官军的张虎深知,这些收割起来毫不费力的首级功对自己昔日同袍们的诱惑力有多大。没想到这一路下来,一点儿像样的抵抗都没遇到,这两万多张嘴给张虎带来了极大压力。若不是在剑阁缴获了海量的屯粮,这伙人也还是撑不了多久。

    比粮草更重要的,张虎在广元还捡到了一支整编的军队,比军队更有价值的则是方戈——这位北川官员们帮他提前准备下的好帮手!

    四川都司府在广元有驻军,“洪武三十一年置利州卫于广元县”,屯兵的营垒就设在县城东面几里外。张虎孤注一掷地攻下广元时当然不知道身旁便是个正规卫所,可利州卫的军户们却都知道有贼杀进县城。然而,大家什么都没做,就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热闹——因为他们已经饿了好久了!

    利州卫有指挥使、指挥同知,不过,这些官职早已都变成朝廷重臣子弟的荫职。以指挥同知吕智云为例,便是河南左布政使吕慎吕大人的公子。吕藩台曾任山东按察使,任上疏导大运河有方,有力保障了朝廷的漕运,经漕督保举吕臬台以漕功左迁河南左布政使,吕公子也被授了利州卫指挥同知。嗯,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吕智云同知今年七岁,虚岁。

    在这些世家的眼里,朝廷荫叙的武职只是个荣衔,科举才是入仕的正途,谁也不可能真千里迢迢过来做叫花子头,弄不到几个钱还成天被大小文官们收拾。现在利州卫最大的官叫方三槐,官职是指挥佥事,也是军屯的大地主。方佥事三十多岁还是光棍——他倒是纳了房妾,但还没娶正妻。毕竟是朝廷正四品的武官,娶妻当然要门当户对,可真有些社会地位的正经人家除非实在没办法,谁也不会情愿把亲闺女一把推到火坑里:生下的孩子世世代代都脱不了军籍!不过,方地主几年前就被下了狱,在广元的牢里奄奄待毙,现下也就是比死人多了口气而已。

    事情的起因是方三槐得罪了蜀王府。两年前嘉陵江水患,不仅冲毁了方地主的大部分军屯,蜀王名下的王庄田也有些损失。若是以往,蜀王府调人的命令你借方地主几个胆子他也不敢不给。因为地处两省交界要害之地,利州卫正儿八经的战兵还真有七八百号人,挂了两个营的编制。剩下其他绝大多数军户都是农奴,就算累死也没啥,哪天去朝天关一带搜捕些流民补上也就是了。事情坏在广元知县樊仰寰这里:王府只要八百人,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和能力,樊知县找到方三槐一开口就是两千,还都得是精壮!方三槐一听就傻了眼:手下男女老幼军户全算上总共不到四千农奴,大都住窝棚里。不同于有墙护着的城里,搭在低洼处的窝棚被大水冲走了多半,人自然也是凶多吉少,现在能喘气的农奴只有三千挂零,一下子抽走两千,还得营里给他们预备干粮?剩下的老弱病残无论如何也喂不饱两个营的战兵啊!尤其是时有时无的粮饷已经拖欠了好久,营仓里应急的一点点存粮也都被大水冲去便宜了鱼虾……把这帮家伙逼急了,说不好会酿成兵变呢!勉强交了五百人出来,把樊知县惹怒了:别跟老爷哭这些没用的!拿兵变吓唬谁呢?你敢给本县拆台让老爷我在王爷面前丢面子?行,你等着!

    广元县的南面,靠近保宁府附近的苍溪县有个云台山,山上有个云台道观。正殿里供的是太上老君和张天师,偏殿里有个三眼龙王塑像*。嘉陵江大水过后,一众信徒从四面八方跑来拜龙王,观里的道士不能白收香火钱啊,掐指头煞有介事的算了一会就给大家支招:这次大水是群鬼作祟,鬼怕日头的阳气白天不敢出来,晚上在家里挂盏红灯笼就可以驱邪啦。于是入了夜,周围的府县,不少人家都亮起了红灯。无知愚民们的这种情形很常见,饱读“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保宁知府、苍溪知县等地方官见惯不惯了,谁都没怎么往心里去。

    也是活该方三槐倒霉催的,人手不够了就照例派了几队人马出营抓流民。这帮家伙都是咋咋呼呼地一路招摇过市,哪里管你什么良民还是流民,扒拉到碗里就是菜,反正即使抓了在籍的良民正好还能榨出些油水呢……于是不少人跑樊仰寰大老爷这里鸣冤。

    同样饱读诗书,又正琢磨着怎么收拾不识抬举的方匹夫的樊青天倒没想什么怪力乱神,而是马上就联想到了另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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