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痴君臣妄心执迷?败家子衣锦还乡-《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1-1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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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苏秦长叹一声,“列国刚刚纵亲,眼看又将毁于一旦,你叫在下如何顾念家父?”

    “毁于一旦?”倒是庞涓吃一大惊,“此话从何说起?”

    “在下奉诏觐见魏王,王上旨令在下协调列国,共伐暴秦。”

    “伐秦?”庞涓假作不知,“咦,此等大事,在下为何不知?”

    庞涓显然是在故意装傻搪塞。

    苏秦心里微凉,迟疑一下,接着说道:“在下力劝,魏王不听,只说已与楚、齐、韩三王议定此事了,不可更改。在下越想越觉得情势紧急,别无他法,此来是求助庞兄的。庞兄,眼下能劝魏王、挽救纵亲大业的,莫过于庞兄了!”

    “请问苏兄,即使是伐秦,有何不妥吗?”

    “伐秦并无不妥,眼下却非时机。”

    “请苏兄详解。”

    “在谷中时,先生曾言,欲成大事,须天、地、人三元皆和。纵亲初成,六国之气始通,而秦人之气固凝,我不占天时;秦为四塞之国,易守难攻,我不占地利;六国虽纵,但内争未除,偏见各执,军力参差,将帅互疑,协调艰难,军马错综,实为乌合之众。以乌合之众,击守险恃势之敌,若再仓促行之,胜机何在?”

    其实,苏秦说的只是外在,而楚、齐二君极力怂恿魏王伐秦的内在原因,他只是预感,且说不出口,尤其是对庞涓。合纵初成,如果和盘托出他的推断,无疑会在列国间平添猜忌,极有可能导致纵亲国失和,使前面的所有努力成为泡影。

    这些理由自然不能说服庞涓,但他也不点破,顺口应道:“苏兄看得高远,在下佩服。伐秦之事,在下真还不知。不过,假定是真的,假定我王已与列国商定,事情真就难办了。在下只是魏臣,即使说服我王,也无法说服列国诸君啊。”

    “庞兄只需说服魏王即可,其他诸君,由在下努力。”

    “好吧,在下这就随苏兄劝谏王上。”

    赶至惠王行辕,已是傍黑。

    见是二人,惠王早已明白就里,面上却故作惊讶:“咦,寡人正欲召请二位,还没传旨呢,二位竟就来了!”

    “呵呵呵,”庞涓手指苏秦,接过话头,“王上的心思,苏子早就忖出了。方才臣正向苏子通报一桩急事,未及说完,苏子陡然打断臣,说是王上召请,催臣速来。臣不信,说王上既有召请,方才为何不说?苏子说,方才王上没有召请,是这辰光才召请的。臣惊问,王上这辰光召请,苏兄缘何知晓?苏子说,在谷中时,得先生传授通心术,是以知晓。你若不信,一去即知。臣将信将疑,随他前来,王上果真召请呢!”

    “哦?”惠王转望苏秦,“前番淳于子来访,寡人心中所想,无不被他言中。寡人再三问他何以知之,他只笑不说,向寡人卖关子。淳于子走后,寡人百思不得其解,庞爱卿不说,寡人还不知道这是通心术呢!”

    苏秦拱手应道:“通心之术见于得道之人,臣不敢奢望。是庞将军取笑臣,王上不可当真。”

    “呵呵呵呵,”魏惠王长出一口气,“没有就好。果真如此,寡人啥都不敢想了!”

    几人皆笑。

    “庞爱卿,”魏惠王转向庞涓,“方才你说,你有急事通报苏子,是何急事,可否让寡人听听?”

    “回奏王上,”庞涓敛起笑,脸色沉郁,“苏兄家住洛阳,此番会盟,因事务繁忙,屡过家门而未入。臣想起此事,惦念苏兄家人,使下人探望,意外得知,苏兄尊父,也即臣的世伯,他??他老人家??”顿住不语。

    “他怎么了?”惠王探身问道。

    “听下人说,数年来,世伯一直卧病在床,近几日病情陡然加重,看那样子,怕是凶多吉少,危??危在旦夕矣!”庞涓以袖揉眼。

    “哦,是这样呀!”魏惠王自语一声,有点夸张地摇头,长叹,“唉,都怪寡人,这些日来只顾天下大事,竟没过问纵约长的家事,这这这??寡人粗心哪!”

    看到君臣二人如是演戏,苏秦心底透凉,轻出一叹,垂下头去。

    魏惠王听得真切,扭头看着他:“苏爱卿。”

    苏秦抬头:“臣在。”

    “令尊久病于榻,爱卿过家门却不能尽孝,过在寡人。仲尼曰:‘天地之性,惟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眼前之务,万事皆小,唯令尊贵体为大。爱卿速去准备,明日起程,回乡省亲!”

    “王上??”苏秦心头一颤,跪地强求,刚刚张口,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公子卬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因是一身戎装,公子卬以军职身份单膝跪地,朗声奏道:“启奏父王,儿臣魏卬求战!”

    几人皆是一怔,苏秦只好将挤到唇边的话生生吞回。

    “求战?”魏惠王盯住他,“你求何战?”

    “伐秦!儿臣愿做马前走卒,率敢死之士,攻打头阵,誓夺河西!”

    魏惠王看一会儿庞涓,看一会儿苏秦,又看一会儿公子卬,爆出一串长笑:“哈哈哈哈??”

    “父王?”公子卬被他笑得愣了。

    “卬儿!”魏惠王止住笑,晃着脑袋,“你倒是来得正好!你不是想打头阵吗?寡人这就成全你!”

    “谢父王!”

    “魏卬听旨!”

    “儿臣在!”

    “明日晨起,六国共相、纵约长苏秦还乡省亲,为父尽孝。寡人封你为省亲专使,护卫苏相国前往洛阳省亲,随带寡人御医,为苏老先生诊治顽疾,不得有误!”

    魏惠王陡然降下这道旨来,大出公子卬所料。呆怔一时,公子卬反应过来,急红眼道:“父王?”

    “还有,”惠王摆手止住他,“苏子是周室属民,贵为六国共相,此番也算衣锦还乡。原先的纵亲人马,除几位公子忙于合纵司外,其余人等,一个不可少,为苏子和列国长个面子,莫让周人瞧得低了!你还须多备金子,选好风水宝地,为苏子设立宗祠,修筑家庙。苏子倡导合纵,造福天下,苏门理当发扬光大!”

    “父王?”公子卬双膝跪地,叩得咚咚直响。

    “你敢不听旨?”魏惠王陡然变声,虎起脸来。

    公子卬泣泪叩首:“儿臣??领旨!”

    苏秦第一个走出惠王行辕,步调极慢,步幅极小,好像脚跟上拖着两块石头。

    接着走出的是公子卬,神情更是沮丧。听着暗夜里苏秦一下接一下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公子卬心底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仰天长叹一声,缓步走向自己营帐。

    走有几步,公子卬越想越不死心,又拐回来,竖枪般站在辕门外面。

    又候半个时辰,庞涓大步出帐。

    “卬兄?”见到是他,庞涓吃一惊,“你怎么站在这儿?”

    公子卬拱手:“恭候上将军!”

    “哦?”

    “上将军,”公子卬咬会儿嘴唇,“末??末将求请一事!”

    庞涓怔了下,扑哧笑道:“什么末将不末将的?卬兄有话,吩咐就是!”

    “上将军,末将??”公子卬声音更咽,“末将自幼酷爱战阵,读过几部兵书,习过几下枪棒,就自命不凡,目中无人,依仗父王不可一世,更在奸贼陈轸的蛊惑下,做出许多蠢事,尤其是丢失河西。上将军有所不知,那辰光,末??末将本不想活,是那奸贼不让末将死,末将??虽然苟活,却是生不如死啊!后来齐人伐我,末将几欲振作,却是功力不济,连战皆败,被国人骂作绣花枕头,三军不服,士气低落。末将仍旧不知高低,直到遇见上将军,末将方知如何带兵。再后又从苏子合纵,末将更觉才智疏浅。今日列国纵亲伐秦,天赐良机,末将??上将军,末将混到这般地步,功业已无用处。末将??末将只想手提长枪,跨越河梁,冲向河西,与秦人决一死战,为??河西捐??捐??”说及此,已泣不成言。

    “卬兄!”庞涓大是感动,紧紧握住公子卬的手。

    “为向河西的数万英灵有个交代,卬求上将军成全!卬一不争先锋,二不争副将,三不争功名,卬只求请一事,能作为大魏武卒的一员,第一个渡??渡??”公子卬情真意切,再度更咽。

    庞涓感慨万千,将公子卬的手握得更紧了:“卬兄之心,涓弟始知!唉,不瞒卬兄,前面这些年,涓弟之所以看重卬兄,是因为卬兄是涓弟内亲,是兄长。打今日始,卬兄在涓弟心中已不再是内亲,不再是卬兄,而是一名大魏战将!”

    “谢上将军!”公子卬抽回手,“卬表面花哨,实际肤浅,是个粗人。今来求战,满指望父王能够成全,不想父王他??”

    “卬兄,请听涓弟一言!”

    “上将军请讲。”

    “卬兄是想单凭一时气盛,像那数万将士一样捐躯河西呢,还是想真正击垮秦人,夺回河西,马踏秦川,为那些死难将士复仇?”

    “这还用说,卬唯存一念:马踏秦川,为死难将士复仇!”

    “若此,卬兄就应奉行父王旨令,陪同苏子省亲!”

    “此话怎讲?”

    “六国伐秦,只有苏子持异议。眼下苏子是六国共相,燕、赵二君皆听他的,列国君上也都买他面子。此人不肯征伐,我等如何成功?刚巧苏伯父生病,生命垂危,父王灵机一动,旨令他省亲尽孝,明为衣锦还乡,实乃调虎离山,免得他碍手碍脚,妨害大事。父王让卬兄陪同苏子,可谓是知人善任。一则卬兄风雅;二则卬兄经年来一直与苏子谋事,熟知他的套路;三则卬兄身贵位重,一旦有所安排,苏子即使不悦,也不好推阻。”

    “这??”

    “眼下伐秦,万事俱备,如何拖住苏子,实乃当务之急。卬兄能拖几日是几日,能拖多久是多久。卬兄成功了,伐秦也就成功一半。不是庞涓托大,若无后顾之忧,单我大魏三军伐秦,即使不能马踏秦川,收回河西当不在话下,何况今日六国纵亲,数十万大军压境,纵使秦人有神魔护佑,此番必也是在劫难逃了!”

    公子卬思考半晌,点头应允:“既如此说,末将这就陪同苏子省亲,管叫他风风光光,无暇他顾!”

    “卬兄只管前去。至于卬兄所愿,无非是首当其冲、西渡河水为河西殉国将士复仇,涓弟自有安排。一如苏秦所言,伐秦是大事,仓促不得。待涓弟万事齐备,三军进发之时,涓弟必定请回卬兄,拜卬兄为渡河先锋,一遂夙愿,为我大魏一雪河西旧耻!”

    公子卬感激涕零,双目放光,紧握庞涓之手:“末将谢上将军成全!”

    夜深了。

    是月黑天,轩里村一片阴暗,只在苏家院落里现出几缕灯光。

    灯光从正堂里射出。

    当堂,苏厉、苏代坐一席,三个妯娌另坐一席,谁也没有说话,表情无不严肃。娃子们不在,显然已经睡去。

    坐有一时,苏厉抬起头,声音嘶哑:“看这样子,阿大怕是撑不了了。”

    小喜儿抽泣起来。

    两个妯娌一听,也都呜呜咽咽,掩口抹泪。许是担心吵醒娃子们,三个女人皆未出声,只是更咽。

    “哭个啥?”苏代目光斜向妻子,责道,“阿大这还没有咽气呢!”

    三个女人止泣。

    “二弟不在家,”苏厉缓缓接道,“家中就咱几个主事。作为兄长,我先说两句。去年雨水不好,收成差,日子比往年紧巴。可不拘咋说,咱不能委屈阿大。阿大操劳一生,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只说一点,阿大的后事儿咋说也得像个样子。我粗略算过,若是置口柏棺,请个乐班,再加上老衣、冥器等,少说也得五两足金。我是兄长,出三金!”转向妻子,嗫嚅,“顺儿他妈,你看中不?”

    “家里连铜板也没几枚,哪儿偷三金去?”苏厉妻剜他一眼,出气声一下子粗了。

    苏厉表情难堪,埋头。

    “你是不是想学二弟,也卖地去?阿大这病是咋得的,你想让阿大合不上眼,是不?”苏厉妻不依不饶。

    苏厉的头埋得更低。

    场面尴尬。

    许久,见苏代迟迟不说话,苏代妻急了,盯他一眼:“他大,你咋不说话哩?阿大这事儿,咱不能让大哥掏大头!”

    苏代正欲说话,小喜儿默默起身,一声不响地走出堂门。

    望着她的背影,苏代面孔涨红,声音几乎是喃出来的:“大哥说得是,二哥不在家,不能打他的账。阿大的后事儿,说啥也不能让你多掏。无论花掉多少,咱兄弟俩均摊!”

    “这咋中哩,我??”苏厉看一眼妻子,生生憋住后面的话。

    正在冷场,小喜儿复走进来,提着一个重重的罐子,在席上跪下,缓缓说道:“大哥,大嫂,三弟,妹子,我没多少钱,就攒下这点儿,都在罐子里了,你们数数,无论多少,都给阿大用!”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苏厉妻来劲了,拉过罐子,掂一掂,伸手一探,惊叫:“天哪,妹子哪来恁多铜钱?来,嫂子数数看!”

    苏厉妻将罐子呼啦一声倒在地上,竟是一大堆,除去二百多枚布币,还滚出来几粒枣儿大小的金豆子。

    众人的眼珠儿全都直了。

    这些钱,少说也值五两足金!

    苏厉妻缓过神来,转向小喜儿:“妹子呀,你??你是咋攒来的?”

    小喜儿给她一个淡淡的笑:“卖布攒一些,我阿大过世时留给我一些。大嫂,我能出的就是这点儿,差多差少,哥、嫂、弟、妹,你们补齐吧。”

    “这咋中呢?”苏厉急了,“二妹子,这都用去了,你的日子咋过?”

    “谢大哥关心,”小喜儿苦涩一笑,“妹子一张口,两只手,不拘咋过,都是个过。”

    翌日早晨,日头升起,苏虎突然醒来,张开大口,不住地吧咂嘴皮子。

    守在榻边的苏姚氏听见吧咂声,递过水碗,喂他几口。

    苏虎不无艰难地喃出两个字:“秦儿??”

    苏姚氏紧忙跑到外面,大叫:“厉儿、代儿,快,快来,你们阿大醒了!”

    大人娃子听到喊声,全跑进来,齐刷刷地跪在榻前。

    苏虎睁开眼,口中出来的依然是两个字,不停重复:“秦儿,秦儿??”

    苏厉看一眼苏代,不知如何回答。

    苏代眼珠儿一转,跪到榻前:“阿大,二哥这就回来了。我二哥在外面当了大官,这辰光在朝洛阳赶呢,说要赶回来看您!”

    苏虎咧嘴笑了,眼珠儿转向小喜儿。

    苏代急叫:“二嫂,过来!”

    小喜儿跪到榻前,小声叫道:“大??”

    苏虎伸出一只能动的手,哆哆嗦嗦地在枕下摸出一块山羊皮地契,塞给小喜儿:“秦儿早??早晚回??回来,把这??这个给??给他??”

    小喜儿接过地契,泣不成声:“大??”

    苏虎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喜儿,苏??苏家对??对不住你,大??大??大对不住你!”

    小喜儿伏在榻上,号啕大哭:“大??”

    外面传来脚步声,阿黑朝外狂吠。

    天顺儿跑到外面,不一时又拐进来,冲苏厉大叫:“阿大,找你的!”

    苏厉应声出去,不消一会儿,快步走回堂间,不无激动地在苏虎跟前跪下,手捧一张地契:“阿大,大喜事儿!方才里正府上的郝管家来了,郝管家把二弟几年前典给里正家的十五亩地原样归还,这是地契!”

    “刘??刘大人为啥归??归还?”苏虎昏黄的老眼扫向地契。

    “郝管家说,刘大人昨天过世了,大人临终前拿出这张地契,要郝管家务必归还咱家!”

    苏虎挣扎几下,欲坐起来,被苏姚氏按住。

    苏虎喘会儿气:“既??既然典??典给人??人家,就??就是人??人家的,快??快还??人??人家!”

    “大,我说死不要,郝管家不依,说是刘大人的遗命,他不敢有违!”

    苏虎闭会儿眼,复又睁开:“为??为啥?”

    “大,”苏代解释道,“这两年,刘家败了。刘大人的儿子交上一个浪荡朋友,说是河南邑的,那人骗他到韩国郑城,引他入赌场,把他的万贯家产赌没了,刘大人怕是让这个败家子气没的!”

    苏虎喘会儿气,目光望向苏厉:“厉??厉儿,人??人??都有迷??迷的时??时候,保??保管好地??地契,待刘??刘少爷醒??醒了,还??还人家!”

    苏厉点头:“厉儿遵命!”

    苏虎摆手:“去??吧,大??大累??了??”

    苏厉吩咐众人出去。

    苏代走到院里,妻子跟过来,扯下他的衣裳,小声问道:“喂,二哥啥时候回来?”

    苏代瞪她一眼:“净问些稀奇话,二哥啥时候回来,我咋知道?”

    “你方才不是说,二哥在列国当大官,这会儿正往家赶哩!”

    “我骗大哩,你也当真?白痴!”苏代盯她一眼。

    “嗯,”苏厉妻正巧过来,接道,“我就估摸你小子是骗人。要是真的,你这张漏斗嘴还能不透出一丝风?”

    “嫂子说得是。”苏代给她个鬼脸。

    “他大,”苏代妻接道,“可我咋听说,二哥是真的当大官了!”

    “听谁说的?”苏代白她一眼。

    “我在河边洗衣,听路人说的。他们都说,列国在孟津会盟,选出一个纵约长,那人真正不得了,姓苏名秦,就是咱洛阳人。我心里打一横,那人别不是二哥吧?”

    “嘿嘿,”苏厉妻笑起来,“妹子真是好耳朵,就是心太实诚了。会盟这都过去十来天了,如果真是咱家二弟,都到家门口了,他能不回来显摆显摆?即使他不念想二妹子,总不会连他的大也不要吧?”

    “嫂子说得是!”苏代叹服,向妻白去一眼,“就你,听风就是雨,猪脑!”

    苏代妻嗫嚅道:“我??我??我不过是想让二哥早日回来,二嫂她??太可怜了!”

    一墙之隔的小院子里,正要给阿黑喂食的小喜儿把他们的对话听个着实。想到苏秦的临别之语,想到老喜儿辞世后自己在这世上真就是身只影单了,小喜儿悲从中来,两眼落在紧盯她手中食物的阿黑身上,两腿一软,扑通跪地,狗食洒满一地,紧紧搂住阿黑,哑起嗓音,哭了个悲伤欲绝。

    与此同时,身在孟津的苏秦真的也是急了。

    苏秦知道,庞涓绝对不会拿这桩事儿圆谎,也没必要这么做。

    父亲病危一定是真的。

    想到父亲,苏秦心中一阵绞痛。是的,他愧对父亲。父亲因他心碎,因他患病,这要离世了,他就在家门口,竟然没能回去蹦个脚尖。

    这辰光,他恨不能插翅飞回。

    但他不能,因为远比父亲紧急的是天下。

    苏秦不得不佩服庞涓的心计。显然,庞涓挖空心思探访轩里,不是真在关心他,而是寻求一切可能的机会将他支开。合纵旨在息争,纵亲初成即起战端,这是苏秦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然而,盟主旨令他回乡尽孝,他左思右想,真还寻不出违抗此旨的理由。

    翌日晨起,他召来楼缓,约略分析了眼前情势,将列国诸事尽托于他,要他密切关注动态,一有情况就向他密报。

    安排好纵亲列国的相关事项已是后晌。

    苏秦正欲起程,公子卬赶到,揖道:“苏子甭急。方才父王召见在下,再三叮嘱,说苏子此番省亲,非比寻常,为防不测,特别加派卫护三千,警戒十里。另外,省亲诸事,父王旨令在下一力操办。苏子若有任何闪失,就拿在下是问。在下战战兢兢,特别拟出几款规约,请苏子过目!”说毕,从袖中摸出一卷竹简,呈给苏秦。

    苏秦展开竹简,粗粗一看,款款皆是监管,尤其是第一款,苏秦日常事务,无论大小,都由公子卬安排。

    见自己实际上已成囚犯,苏秦苦笑一声:“谢王上关照。王上多虑了,在下是回乡省亲,又不是以身涉险,哪儿会有不测?”

    “王上特旨,”公子卬早已备下应对,“六国合纵成功,皆是苏子之功。秦人对苏子必怀嫉恨,或生加害之心。苏子是纵约长,苏子安危,事关列国纵亲大局,丝毫不可马虎!”

    “家父病危,在下欲早一日赶回探望。”

    “父王对令尊之病甚是关切,已使御医先一步赶去。有御医在,令尊一时三刻不会有事,苏子尽可宽心。”

    公子卬处处把话堵死,苏秦知道没有退路,便拱手道:“在下恭听公子安排!”

    “请问苏子,此番省亲,是否觐见周王?”

    “谨听公子。”

    “既如此说,卬就冒昧代劳了。身为周民,苏子省亲不可不见周君。今非昔比,天下并王,周虽为王国,却是小邦,苏子身为纵约长、六国共相,已经不是寻常卿士。小邦寡君对列国纵约长、六国共相如何见礼,卬也是为难。周室擅长礼仪,听说眼下周室主事的是颜太师,卬这就草拟一道拜帖,投递他的门下,看他作何区处。”

    “谨听公子。”

    一辆驷马大车疾驰在王城大街上。

    大车驰至宫城正门,一个三十来岁的瘦高个跳下车子,快步踏上宫前台阶。

    此人即周室新太师颜率,已故颜太师的长子。老太师过世,显王依制诏命其子继任太师。

    偌大的王宫空空荡荡。周室落寞,若非大朝,宫中几乎无人,连宦臣也不见几个,清一色是上年岁的。颜率熟知显王习性,谁也没问,直奔御书房。

    周显王果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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